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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厚文在溪流蓋上一張張影像|黃建亮



我們常常聽到成功企業家白手起家的故事,怎麼從無到有變成一個成功的經營者,我覺得厚文就是一個從無到有成為一個攝影家的故事,台灣攝影家白手起家的故事.從發現對攝影有興趣,再去努力尋找不同的體制外攝影教育來充實自己,10年來不斷地累積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視野.


多年前台南友人曾提到有位年輕人想學攝影,在掙扎要去國外學習?還是留在國內?經過一番考量,他決定留在台灣.幾年過後2019 年台南國際攝影節第二屆的Photo Go,我第一次看到他的作品,當時作品叫做「Something Vibrant 」。


2019 年台南國際攝影節的「攝影上桌Photo Go」


2014年蘇厚文搬到新店居住,因為處於都會與山區交接且與溪流為畔,就開始以攝影觀察探索居家附近的人文與地景,但傳統紀錄式拍攝無法滿足他的創作慾望,他希望在表面外貌之外,有沒有機會捕捉到超越視覺表象,進入更接近本質的層次,他說:「想利用影像游移在現實的虛實中,共震出一條縫隙來窺探時空中的另一個存在的可能。」


在他的作品中有看到一些能量,但同時也有更多的不確定狀態,他極力想突破傳統的街拍,去找出一個新的方向,是完全可被理解的.但或許正如作品名所指涉的,厚文想要用靜照捕捉脈動,邏輯上說得通,但實際執行上卻是困難重重;因為想要以瞬間停格來捕捉隱含能量的動能,正是攝影世界中知易行難的關卡,作者的努力痕跡處處可見,但結果卻非常有限.


當時我建議他是不要再用這樣抽象的形容詞來當作作品的名稱(方向),可以保留成為創作背後支撐的態度或是精神.找一個明確或更實質的名詞,才是更好下手的施力點,有了明白的方向之後,影像上的努力才比較不會徒勞無功.就算是不確定(不十分有保握)題目或方向,都會比抽象的的描述好很多.另一方面對觀眾而言:也一個協助外人比較容易進入他作品的觀賞之道.


流動的邊界


兩年後2021我們又在Photo Go相聚,作品名稱雖然沒變,但照片看起來不一樣了,他仍然在處理溪流與城市模糊交融的曖昧性,但因為溪流主題被清楚看見了,所有大自然、事件、居民、遊客、文化關係的堆疊,因此產生了有機的變化,之前不清楚隱晦與不確定性的問題迎刃而解,重新建構過的影像也可以依附著溪流的主軸而合理的存在.這是一個很不容易的突破,當時就恭喜他終於打破困境找到一個可以繼續努力的方向.


2021 年台南「攝影上桌Photo Go」


2022年Photo Go厚文帶來了以新店溪為主軸的「新北南計畫 :溪引人」.攝影書的雛型.(原來蘇厚文早在2019 參加台北的photo one時,得到自日本赤赤社的認同而展開出版合作計畫.)除了原本水文地貌的地景,我發現人的照片變多了,因為這些形形色色,而且大多數看起來頗不像我們在都會街頭上所看到的人,在溪水上、河岸旁、享用著溪流所帶給他們的美好與舒適,透過攝影者好奇寶寶眼睛所見到的,更多的是這些人所表呈出來荒謬怪誕的樣態.也因爲這些不可言喻人物的加入,原本乍看之下好像平凡無奇眼前景觀,轉化成一張張奇幻影像.


圖左:2022 年台南「攝影上桌Photo Go」幻燈之夜。 圖右:2022 年台南「攝影上桌Photo Go」


蘇曾經在視丘畢業的時候第一次個展「謬誤之境」.2023年與創作/生活的長期伴侶周芬伃在未命名藝術空間,聯合雙個展暖身,2024年在花蓮好地下,首次正式個展.走下樓梯右邊標題牆上是由6x6 36張浮貼的照片,組成蜿蜒溪流漂浮在牆上,搭配中英文名稱排列也是流動的,「在溪流上蓋一塊布」蘇厚文創作個展,Draping the cloth over the endless river.意圖十分明確的標示著這個創作展不只是攝影展,溪流與岸邊是永遠流動,從來都不是靜止的,而且無止境的溪流是要拿塊布來蓋!談何容易?


2024蘇厚文創作個展「在溪流上蓋一塊布」展場照 / 好地下藝術空間


開頭第一張就是無法一眼就能明白的影像,影像內容到底是什麼呢?水中?陸上?裡面是昆蟲?還是植物?是水面?還是蜘蛛網?充滿的謎團的照片啊!這就是作者要給我們看到充滿的疑惑的開始。連接泳者抬頭低頭浮沉出入水面之際,「浮出水面只有眼睛漏出水面的老人,四顆氣泡從水中的鼻子吐出來」搭配低於視平線,但視角是仰角的「藍天中剛插枝還包著塑膠套的果樹枝枒,扮演著奇妙不太真實(自然)的存在」.「路邊紅線旁躺著的黑狗,不曉得是真狗,還是太陽下狗的陰影」.


「看似高山峻嶺的白色山脈,仔細看卻有著破舊板材的釘痕」,

「觀光區老舊旅館曾經標示豪華裝潢的看板,已變成在地昆蟲的新家」


所謂見山不是山,原本的介入大自然的人工物,有一天也會被大自然攻佔回來,天花板樑柱上「有位抹了肥皂泡泡的人伸出頭來」俯視著你,「非專業練習射箭用的榻榻米箭靶,好幾隻箭好像躺在上面休息」,「兩隻鳥在河堰上覓食,黑鳥在日光下,白鳥在陰影中,黑白交相互補」.


前面兩面牆前導地訴說著這些照片來自水邊,但沒有任何一張照片是平鋪直敘的,水邊有許多自然與更多的人工物件,彼此互相影響,又互相掩蓋,照片並沒有要告訴你現實是什麼?而是反覆一再告訴你種種相互的對照性,互相辯證著依附的存在關係.


2024蘇厚文創作個展「在溪流上蓋一塊布」展場照 / 好地下藝術空間


下方的是做結束的是一張充滿溫度的「背上刺滿心經的年輕人,被擁抱的女友她張大眼睛面對觀者」我們(攝影者+觀眾)是不是打擾了他們私密相處?我們應該或是可以站在這裡嗎?而這張影像也準備引導觀眾進入下面以人物為主的展區。


享用溪流的人們


人基本上是陸地上的動物,我們根本無法在水中呼吸過活.但當人刻意地來到溪流時,親近水這件事讓許多人卸下了心防,卸下了原本作為土地上人類群體樣貌的包裝與掩護,浸入水中好像進入另一個平行時空,當水取代空氣成為支撐人身軀體重量的介質時,感受到一種完全迥異的鬆弛感,泡在水中的人放鬆地表現出,一種原本在人類社群中不大敢有的舒適態度.人的肢體與容貌被進一步的解放.


流動的邊界 (圖上/下)


在這邊的照片群中我們可以看到:


從人與物件的類比 :

酒瓶-中國名酒八仙過海的漢鐘離,赤裸露肚的形象,引申到人與傳說神明的類比.

人與獸的類比 :

「異形般的樹根/岩石」,「水中的持刀少年」,「豬頭或羊頭的殘骸」


到人與環境的類比:

「漂浮水面的雙人捕魚網芭蕾舞」;

「水中或岸上出沒的兄弟們」


2024蘇厚文創作個展「在溪流上蓋一塊布」展場照 / 好地下藝術空間


可能作者特意避開假日的時間,前往更多只有在地「巷子內」才熟悉的地點拍攝,我們才會看到更多非制式上班族模樣的台味阿杯們.


「包裹緊密的不知名物件」

「麻布袋包袱的樹根」

「繁花棉被上站立的孩子」

「不確定性別的壯碩背影」

本牆的最後以「人走以後的陰宅」,「滿滿住宅區的陽宅」作為歸宿


結尾牆面是:

「如外星人來襲般的黃金烏龜群」

「整過地的河岸」

「水邊岩石上不知名人士手持著神秘符碼木牌遮掩容貌」


2024蘇厚文創作個展「在溪流上蓋一塊布」展場照 / 好地下藝術空間


最後以三組利用半透明材質呈現出重複影像效果的展品,在展場的中央從天而降,分別是「路上持拐杖助行的人」,「躺進救生圈伸出雙手漂浮在水面,著陸上服裝的女士」,還有「坐在岸邊處於半乾半濕情況的吹簫光頭男」.三位親水但又完全不同狀態的人.


蘇厚文認為攝影是「探索已知的事物並從中找到未知的彼此」

他本來就是打算拍攝非觀光的,非記實的影像。以去脈絡的地形、地貌,地點與人物,打破攝影寫實描述的成分,所有的照片也都沒有任何的作品名稱,拍攝地點或日期?作者面對陌生的土地河川,相逢的陌生人,創作的過程同時也是嘗試溝通探索的過程,在陌生中建立嶄新的連結.而且不是隱藏在遠方的觀看,他是介入被攝者的創作者,會去指引被攝者,以不同方式的擺拍,來配合拍攝,他不願只是隱形的觀察者,因此作者的存在痕跡處處可見,這些被攝人們的幽默怪誕,與無處不在的違和感,其實更多是來自作者的想望.




流動的邊界 (圖左/中/右)


與赤赤社合作出版的同系列作品《流動的邊界》也順利發行.活生生的溪流是奔放流動,岸上卻是寧靜固定的土地,交接的水岸線,是流動不止的溪水持續拍打岸邊,不斷變換的邊界,有的時候河水進退,有的時候土堆高低,有時岸崩了,有時人們放置了更多東西侵佔了河道,這些來來回回互有挪移的邊界,沒有一刻是一樣的,彼此跨越的界線有輸有贏,日積月累纏繞不止,終究會蔓延成為更寬廣的人文與自然的流域.


攝影書《流動的邊界》於2024年7月由日本赤々舎出版發行


不管是做書歷程紙質與印刷的選擇;或在展場利用不同材料、有框 、無框 、吊掛、擱置、飄浮或固定,又找來繪畫的友人,手繪的牆面想要連結原本單張照片,可能比較破碎的本質.都表現出作者充分理解媒材本身的非透明性,這都在在展現邁向成熟影像作者的基本功.


2024蘇厚文創作個展「在溪流上蓋一塊布」展場照 / 好地下藝術空間


蘇厚文堅持十年,深根掘土,逆流朔溪成長的過程,想要好好利用這些豐富的材料,又不想被單一意識所捆綁,把自己投入洪流,選擇以虛虛實實的觀點切入,在載浮載沉間,活躍的他終於取得到依靠而浮出水面。在溪流上蓋一塊布,不是想要掩蓋什麼?其實是更想掀開人們、溪流、與土地的神秘面紗.為溪流拍下一張張表象之外的影像 .不只可以繼續嘗試用影像去解開世界上一個個不解之謎,而且還將透過攝影之窗尋訪將來更多未見的風景.


文 /黃建亮 導演/策展人 2024年 07月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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